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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九章 没变过

    柯蒂斯的所谓音乐厅里,讲座人不紧不慢地平淡讲述,听众们抬脸张望或者低头寻思,场面严肃古板而透着冷清。
    相比于佩罗坦的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世俗音乐对教会音乐蛛丝马迹的渗透,杨景行更愿意说一说两百年后的班舒瓦,这位法国作曲家流传下来的世俗歌曲就有不少。杨主任相信班舒瓦即便是活在现代肯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歌曲创作人,因为:“他已经抓住了永恒的主题,爱情。”
    爱情也是普遍的主题,有些听众都笑了。
    杨景行在钢琴前坐下:“我们听一下六百年前的流行歌曲是什么样。”
    没人反对,听众大多做出准备好了的样子。
    讲座人弹响六百年前作曲家创作的旋律,时代限制,那种宫廷和宗教色彩兼备的缓慢音符的确显得干瘪单调,好在杨景行善于挖掘,弹了几个小节后就暂停提醒大家:“注意这里的切分音。”
    一些听众点头表示听出来了,但是头没点完台上就继续演示了。
    讲座人很节约时间,再弹几个小节后又提醒:“留意他对主音的强调……”
    一首六个世纪前的老古董旋律,讲座人边钢琴演示边从中挑出来好些现今依然盛行甚至主流的做法,比如节奏的变化,对回旋曲式的构造,甚至是半音的运用。
    杨景行没弹完整首旋律,在大部分听众似乎都理解到意思后他就停下,问:“班舒瓦具备创作二十世纪流行歌曲的才能吗?”
    好些听众点点头,这是当然了,莫扎特舒伯特肯定也有这种能力。
    杨景行的意思是:“他不用学习任何新的技巧方法,他只需要做得更多更大胆一些,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一些学生显示出兴趣,部分神情甚至期待。
    杨景行显然很信任柯蒂斯学生的音乐素养,他不作任何说明提示地就直接在钢琴上演奏出用班舒瓦自己的手法改编出的班舒瓦作品。
    头几个音符跟讲座人之前演示的一模一样,不同从第三小节的节奏变化开始,但这时候还在原曲的风格控制范围内,不让人觉得有明显差异,不过紧接着的对不和谐音程的连续运用和处理就显示出一些味道来了,然后各种手法相继登场,排列组合重复。
    短短一分钟,讲座人弹奏的东西就彻底变成了现代流行歌曲的感觉,而且这个演变过程并没有牵强刻意完全能自圆其说,感觉就是一首旋律的正常演进。
    可柯蒂斯的听众们依然无动于衷,没什么人被讲座人这点哗众取宠的小伎俩惊愕,世界各地的天才们还能继续认真听着没露出不屑冷笑就算给面子了。
    用近两分钟时间把一首甚至显得比较前卫的流行歌曲大体构建起来后,杨景行也停手不继续献丑了,站起来说:“这就是班舒瓦的一些才能,离我们非常近,所以到今天依然有那么多人使用他留下的素材。”
    一些学生点头。
    杨景行猜测:“也可能是爱情一直没变过。”
    少数学生用表情呵呵。
    杨景行扯远了:“有人担心音乐被挖掘殆尽,想想爱情,音乐取得的进步拓展大多了。”
    更多的人呵呵甚至轻哈一下,包括几个老家伙。一个之前都没跟讲座人打招呼的四五十岁白种男人好像是笑里藏刀,突然开口:“我有疑惑,那是有量卡农吗?”
    哎呀高手呀,居然听出来了,还这么直截了当地要抓讲座人的现行,美国佬怎么这种德行。柯蒂斯的学生也都二愣子一般,还都直勾勾看着台上完全不懂得回避忽略这个尴尬时刻。
    杨景行只得解释:“是的,我认为班舒瓦在对褔布尔东的沿革中表现出了丰富的卡农经验。褔布尔东的相关文献不多,这个题材概念没得后世的重视,我们甚至可能有错误的认识,如果有人对班舒瓦和他同时期的许多三声部歌曲多作探究和实验,或许会跟我一样认为卡农是最佳表现手段。我们知道奥克冈是班舒瓦的学生,他改编过老师的定旋律弥撒曲,奥克冈对定旋律的装饰我认为是他才能的最好体现,虽然这很容易被忽视。不过奥克冈的卡农技术并不新鲜,在他之前一个世纪马肖就有成功的运用,但是马肖并没把他的这个才能释放开,我们可以回顾一下……”
    讲座人又坐下去弹了起来,柯蒂斯的这些高材生不用点拨就很快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同时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了。
    杨景行生怕再被刁难,稍作演示后停手了马上说:“关于这些不必多聊,让我们继续今天的话题。在汉语中,天生礼物我们通常称为天赋。天就是天空,意思接近于自然但是带有神的色彩。赋却不是礼物,而是授予、恩赐,并且这种赋予往往跟责任联系在一起……”
    杨鸡毛还打肿脸当了一回文化人,幸好那几个中国学生讲义气没有当众揭穿。也可能是不屑,进了柯蒂斯的也算行业新星了,怎么都该有点气度。
    关于责任,杨景行简述了一下西方音乐的几条师承脉络或者友情关系,比如贝多芬到车尔尼,车尔尼到李斯特,当然就提到舒曼,讲座人认为舒曼对音乐史的最大贡献并不在于他的音乐创作而是一众音乐家的推广,然后说到克拉克舒曼和芬妮门德尔松这两位杰出女性,讲座人来劲了要多啰嗦几句。
    杨景行以两位女性作曲家早年的创作为例,用节选弹奏的形式展示她们表现出的非凡天赋。其实学术界早就充分承认克拉克和芬妮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杨景行今天的说法有点不一样,他认为这两位女音乐家拥有成为伟大作曲家的天赋,只可惜她们没有她们的丈夫或者弟弟那样的好机会去发展施展她们的才能。
    听众们并不怎么惊讶,这年代哪里还见不到几个拍女权主义马屁的混混,这些人什么话说不出来。
    讲座人变本加厉,开始有鼻子有眼地对比夫妻和姐弟之间的创作细节,虽然嘴上没明说但是意思越来越明显,就是女人比男人还厉害。
    听众中的某些男人表情微妙,显然是对讲座人的断章取义以偏概全挺不满。女性听众的反应更明显,普遍的严肃显露出了广泛的欣悦。
    讲座人的论据很多,只能是点到为止相信学生们能自己参悟,比如边弹着芬妮的歌曲旋律边赞叹:“多么美丽,有熟悉的感觉吗?如果有兴趣可以对比一下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
    相比论点,讲座人的论据更算新鲜,听众中都开始有人做笔记了。
    杨景行争分夺秒:“门德尔松《复活节奏鸣曲》,有人知道吗?”这首作品的手稿是三四十年前才发现的,作品虽然很好但是几乎没有演出和录音,毕竟音乐家也要考虑市场。
    柯蒂斯的学生厉害,好些人点头。
    杨景行问:“怎么样?”
    几个学生先后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形容词,优美典雅轻盈……中国学生也开口了。
    更多的人好像不知道,杨景行又坐下去直接弹起来了。
    听众继续认真听着,虽然讲座人目前弹的那些东西都是些没啥技术含量的小片段,但是基本功还是体现出来了的。
    杨景行这次多弹了一点,大概节选了六段一共四五十个小节,然后就问:“能感觉到吗?”
    有两三个学生犹犹豫豫点头。
    杨景行直接给结论:“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这首作品是芬妮创作的。”
    屋子里嗡地一声,好多人顿时坐立不安左顾右盼了,在讲座开始后的十几分钟里一直保持沉默的大部分人这时候都开尊口了,至少也要圈起嘴唇讶异一下。
    冷清了这么久突然就开锅了,杨景行有点无奈呢,尝试稳住场面:“当然,事实如何并不那么重要……”
    “sir!”没点教养的白人男学生直接就冲讲座人嚷嚷起来了,样子不光不尊崇谦卑还理直气壮的:“我觉得你不应该仅仅凭几处类似的技术方法就做出这样的推断,他们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家庭,他们非常异常地亲密……”
    靠,见到有人发难,听众很快安静下来了,一个个喜闻乐见得显出兴奋激动。
    别人的地盘,杨景行都不敢大声回话:“关于通用普遍的技术方法和鲜明灵活的个人特点,它们倒是有点像天才和才华之间的关系,即便你生而有天赋,但是也要非常努力才能展示出才华……”
    看讲座人又坐下去了,那个责问的男生也没逼人太甚,恢复了听众的神态。
    杨景行手起手落在琴键上砸出几个敲门声,然后只是看看听众并不用说明,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东西。接着讲座人又改编弹奏一段命运交响曲第三乐章中复杂的多声部关系,这个可能就有点考验听众听力了,但是大多数人应该都能听出来个轮廓。
    即便是只听个大概,大部分听众的面部神情还是起了变化,因为讲座人的这一段演示终于有点意思了,这样的音乐素养和弹奏技术才有资格坐在那上面嘛。
    杨景行问:“那一部分更难?对我作为一个作曲家而言,第二部分是简单的,而前者很难。”
    不少人纷纷点头,那些丰富的惊喜表情和恍然的动作似乎有种终于被理解的高处不胜寒和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杨景行继续说:“贝多芬没有开创新的技术、理论和体裁,他的名字也很少和天才联系在一起,但他成为了最伟大的音乐家。”
    是不是被贿赂了,一个带着朝鲜语口音的亚裔女生考口:“他怎么做到的?”这么八卦的话题根本是帮忙闲扯嘛。
    “除了努力学习工作我不知道他还有其他什么诀窍。”杨景行又站了起来,他也熟练了,随着说话的节奏踱步:“不过我们可以尝试探究一下,贝多芬是什么时候表现出了能够成为非凡的少数人的才能?或者说他的哪一首作品让我们看到一个不太得志的作曲家有成为伟大的可能性?”
    这种东西是没有定论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学生们七嘴八舌大声表达自己的观点,多数人倾向于第三交响曲是贝多芬的成熟标志。
    终于听到想要的答案,杨景行还指了一下那个明明是黑肤色但脸蛋线条连同五官却像江南女孩般隽秀小巧的学生,略赞赏的样子:“月光奏鸣曲,我也这么认为。”
    女生笑起来就失去隽秀的感觉了,好在听众们很快安静下来,然后一个男生又帮忙补充了一下:“在1801,第二交响曲之前。”
    杨景行又朝钢琴走:“我们仅以钢琴奏鸣曲为例,回顾一下贝多芬的创作生涯。”
    柯蒂斯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屋里可安静了,就讲座人踩木地板的脚步声。
    跟高手交流,杨景行坐下就直接开始,从贝多芬第一钢琴奏鸣曲开始,从每一奏鸣曲中节选一两段最能代表作曲家强烈个人风格的片段或者是曲子最精彩之处。为了节约时间,杨景行在段落之间的暂停很短暂,更不会搞解说。
    听第一第二第三奏鸣曲的片段时,绝大部分观众的表情是认真而冷静的。到第四第五奏鸣曲,一些观众就开始调整姿态以便更好地保持安静氛围。等讲座人演示到第八号悲怆奏鸣曲,观众们开始有点坐不住的感觉了,四下里各种小动作。
    看起来多,十几首奏鸣曲的二十几个选段,其实杨景行一共就弹了不到五分钟,停手就看向听众:“听起来好像不是很特别。”
    有好些听众拍手了,似乎是欣赏台上鸟人敢于质疑最伟大作曲家的勇气。见到有人拍手,那些没表示的就准备跟下风,可是手刚抬起来前面几个零星的巴掌声已经停止了。一次稍纵即逝半途而废的鼓掌,真是尴尬,显得多么无默契不团结。
    杨景行脸皮厚,当没发生什么事:“我们再看看在十四号奏鸣曲发生了什么。”
    哪里摔倒哪里爬,柯蒂斯这次没给讲座人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在他话音刚落还没抬手的时候,掌声瞬间响起,全体柯蒂斯人整齐划一,那些老家伙都参与进来了。而且不光起得气势十足,这掌声也落得训练有素,好像约定了好了每个人就拍手那么四五下,然后就全场安静了。
    虽然只是短短三四秒钟的掌声,但也满是满猝不及防的威慑力,不过杨景行还是像没听见一样,看都不多看一眼地落指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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