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雕花坊

    尹沐卿第一次出差，飞行两个小时后，到达羌原。
    羌原是个穷地方，和尹沐卿的家乡，庐江一样。带着行李走出机场，叁人看见机场的出口簇拥了好一片人群。尹沐卿很快就在人群之中看见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便径直走了过去。
    举牌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此刻他的脸颊因为兴奋竟泛着潮红。少年身边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者，岁月在老者的脸上刻出深深的皱纹，却依旧无法掩盖藏他眼中祥和的暖光。
    尹沐卿心中，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您好，我是尹沐卿。这两位是我的前辈，李袁超和苏扬德。”
    少年兴奋道：“姐姐好！哥哥好！老爷爷好！我叫右木涛，他是我爷爷，我爷爷叫右兴国！”
    右兴国老人的话语中含着浓浓的乡音，虽然有些难懂，却让人听着心里舒服：“欢迎欢迎！涛涛，客人都累了，赶快帮他们拿行李。”
    少年应了一声，将牌子交给爷爷，正想着要接下客人的行李，可见他们有叁个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尹沐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们自己拿着就行了。”
    少年羞涩的吐了吐舌头，说：“客人来的可真早，我们也才刚刚到呢。爸妈停车去了，他们马上就来。等一下下就好了，马上就可以走了！”
    老秘书呵呵笑道：“小伙子，你几岁了，上什么学呢？”
    被这样一位长者如此称呼，少年更加兴奋了：“我现在上初一，马上十二岁了！”
    尹沐卿笑道：“真厉害，这么小就能给家里帮忙了！”
    少年自豪的说：“我虽然小，但雕花的功夫已经很厉害了！长大以后我要像爷爷和爸爸一样，继承祖先传下来的手艺，然后发扬光大！”
    爷爷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一脸满足的笑容，嘴上却最不留情：“小子本事不大，吹牛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哦，客人已经到啦！”远处传来一个豪迈的声音，尹沐卿转头，看见一位粗犷的汉子拉着村姑模样的女性向这边走来。看来，他俩就是右木涛的父母了。
    羌原处在秦国内陆，并不算有钱的地方，‘雕花坊’更远离城镇。尹沐卿一行人坐着右家的小面包车，一路颠簸。路边的景色渐渐变化，先前还楼房林立，却渐渐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规则生长的树木。随着面包车颠簸得越来越厉害，树木开始歪歪扭扭，楼房已经一个不剩，只有一片片浓厚的树林或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农田。偶尔掠过一两家农房，耳边立刻传来焦躁的狗吠与安详的乡语。尹沐卿的家乡也是这般模样，除了安详还是安详，她便渐渐放松下来，就好像从没经受过洛阳的喧嚣一般。
    开车的那名汉子名叫右家全，虽是南方人，却有着和北方人一般豪爽的性格。他的妻子也是羌原本地人，叫李红，从小在乡间长大，只会讲乡语，虽然不算漂亮，却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和贤惠的性格。
    尹沐卿一行人的到来让右家人十分高兴，一路上讲了不少羌原的趣事。
    快到右家所在的村子了，满头白发的右兴国问：“各位先去公司还是先去我家？天色不早，各位刚到羌原，精神头估计还欠点儿，要不先去我家洗洗尘？”
    老秘书摆了摆手，道：“抱歉抱歉，我们行程排得很紧，一分也不能浪费。先去公司吧，要做的工作可多得很呐。”
    尹沐卿脑中一顿，思绪立刻收了回来。她意识到，自己是来出差，不是出来玩的。这里的光景确实安逸，但她有任务在身，可不能像当地人这样悠悠闲闲。
    没多久，小面包车就开进了一家双层方块楼。右木涛第一个跑下车，一只土黄的杂种狗汪汪叫着跑来，摇着尾巴在右木涛周围蹦来蹦去。右兴国用乡语道：“涛涛啊，你先跟二狗玩着，我带客人进公司啦。”右木涛听言，立刻把大黄狗赶到一边，快步跑到方块楼门前，大声道：“我也是‘雕花坊’的雕花师傅，我也要陪客人！”说着打开门，一溜烟钻了进去。
    右家全哈哈大小：“这臭小子只有吹牛的本事，还雕花师傅呢，他雕出来的东西也就比机器雕的好一点点，卖不了多少钱。”老秘书呵呵笑道：“孩子还小嘛，有这份心就成。难得娃娃这么喜欢，我们也不用担心这门手艺失传了。”右家全立刻一脸傲然：“各位放心，只要我右家血脉还在，雕花手艺就绝对不会失传！”
    说说笑笑着，众人走进‘雕花坊’的方块楼。
    方块楼里的设置很简单，前堂左右排了几扇门，中央挂着秦文王扶苏的画像，画像下是一架供桌，桌上一鼎袅袅升烟的香炉。几把椅子随意摆放，右家全的妻子李红见了，赶忙走上前去，快手快脚把椅子整整齐齐摆在供桌两边。
    做完这些，李红用尹沐卿完全听不懂的乡语对右家全说了几句话，右家全点点头，对尹沐卿等人说：“内人想先回去准备晚饭，家里只有我娘一个人，她怕把婆婆累着了。”老秘书摆了摆手：“随便吃点就好，别弄得太隆重。”右兴国笑道：“难得来一趟羌原，吃一次好的吧。老婆子和媳妇儿做出来的都是正宗羌原味儿，饭店都很难吃得到呐。”盛情难却，众人也不好太客气，李红便先一步回家去了。
    李红离开，右兴国示意众人嘘声，随即打开侧身的一扇门。
    门后是一位带着老花镜的白发老人，此时他正拿着刻刀专心致志雕琢手上的作品。众人进来时，老人手上一顿，抬头瞟了一眼，又回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苏扬德立刻从背包里拿出单反相机，以极专业的姿势绕着白发老人喀嚓喀嚓照了十几张照片。随后，苏扬德又拿出一架简易摄影机，架在手上，绕着白发老人转了好几圈。拍摄完毕后，苏扬德指了指门。众人会意，都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个房间。
    关上房门后，老秘书问苏扬德：“效果怎么样？”苏扬德点了点头：“相当好，老师傅很配合。”右家全奇道：“这算配合吗？老师傅们雕花的时候从来都不喜欢应付人，我还担心他们不配合呐。”苏扬德笑了笑：“不配合才是最大的配合，这样的画面最能表现老师傅的专业，相比摆出来的姿势，这种全神贯注的形象在网络上更有说服力。”
    右兴国笑道：“那就好，我再带各位去其他老师傅的房间里转转。”
    方块楼里有许多房间，众人走了一圈，照下不少高像素的照片。雕花师傅最小的都已到中年，每一位都全神贯注，灵巧的双手与木头简直融为一体，如同魔术一般互相赋予生命。老秘书不禁感叹：“不愧是传承了千年的技艺，实在是精巧的过分呐！”
    尹沐卿皱了皱眉，问：“这些师傅手工雕出来的木雕卖多少钱？”右兴国回答道：“一百多吧。”老秘书摇了摇头：“便宜了。”右兴国笑道：“还行吧，乡下花费不多，够吃饭了。”老秘书摇了摇头：“太贱了，辛辛苦苦雕出来的东西，不该这么便宜。”
    右木涛嘟起嘴：“都是因为城里人不识货，超过两百就不买了！搞得我们只能找最差的木头，雕个一两天就得拿出去卖！”右兴国立刻一声呵斥，打断孙子。
    老秘书摆了摆手，说：“没关系，尽管说。我们都是秦氏集团的企业，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
    右兴国与右家全互相对望一眼，叹了一口气，随即将自己的困境娓娓道来。
    雕花被看成是过时的玩意儿，改弦更张后一直价格不高。雕花对手艺要求很高，又有些枯燥，年轻人都不爱学。别说年轻人，就连精通雕花的老师傅都相当吃力。因为雕花十分耗功夫，师傅们从入门开始就放弃了务农，所以只能靠雕花吃饭，偏偏成品价格不高，所以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右家是雕花技艺的老字号，右兴国为了打破窘况，成立了‘雕花坊’。可从公司成立开始到现在，总共五十个年头，居然没有一年不是赤字！
    老秘书补充道：“秦氏集团每年都补贴‘雕花坊’，为的也是保护这门手艺。可秦国几千年历史，需要补贴的东西哪只这一项？其实皇族现在也很不容易啊……”
    尹沐卿皱着眉头问：“现在‘雕花坊’最挣钱的产品有哪些呢？”
    说道这个，右兴国更加沮丧了：“是机器雕出来的玩意儿。因为便宜，所以卖的还可以。现在太晚，机器厂子已经关门了，明天再带你们参观吧。”
    尹沐卿点了点头。
    坐着右家全的小面包车，众人来到右家农院，两位女主人已经在院子门口等着了。
    “欢迎欢迎！”李红操着一口勉强能让人听懂的乡音，满脸笑容的欢迎众人。她身边是一位驼背老太太，虽然满脸皱纹，身板子却十分硬朗。她的通用语更差，说话又不清楚，所以更让人听不懂了。
    走进院子，先前见到的大黄狗又跑上前来，摇着尾巴蹦蹦跳跳，欢快的汪汪直叫。
    进入农屋，简陋的灯泡提供了温暖的光，装潢简单的农房里充满了家的温馨。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好菜，众人坐上长板凳，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聊聊笑笑……